月明星稀, 王一静裹了裹身上的被子。
十月初，帝都的天是真的凉了，可还没有通暖气, 四星级宾馆不至于会冷着, 却是不能像早先那样随便搭个东西了。
窗帘是拉上的, 也看不到外面，王一静的眼还是睁的大大的。
她睡不着。
早先张盛问她想过以后没有, 她是精神一振的, 太想过了！
“我要考个好大学！”
“嗯, 然后呢？”
“考研。”
“再然后呢？”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考博！”
她说的两眼发光，一副快表扬我吧的架势。
张盛摸了摸鼻子：“那方向呢？”
“啊？”
“你……总要有个方向吧，文科理科, 哪个专业, 你有想过吗？”
这一下王一静抓瞎了, 文科理科她倒是想过的, 理科她大概率是不行的, 主要是有点害怕。而文科选什么，她也没有认真想过。她英语不错, 但她毕竟有后世的记忆, 知道这个专业不能说不行，但多少带了点夕阳学业的味道，虽然市面上各种补习班还开着，可高考取消英语的呼声则越来越大了。
那汉语言呢？王一静则几乎没想过。她写作文是还可以，但也就只限于命题作文，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，知道要怎么去写, 可也就是能不跑偏，要说写的多么出彩则不好说了。
法律？王一静倒是很羡慕那些在法庭上高谈阔论的丽人，可想到要自己去做，就有些胆怯。
之后她还想到了历史、哲学、经济学……但都觉得好像有点问题。
最后她只有摇头，不过很快她就又道：“我先考了大学再说，这个，说不定，我就找到了研究方向呢。”
张盛笑了笑，点点头。
她点头了，可王一静心中还有点不太对劲儿，她想了想道：“那队长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。”
张盛看了她一眼，王一静继续道：“队长？”
张盛抿了下嘴：“静静，你家里情况还可以是吧？”
“应该是吧。”
“那这队里的，家里情况大多不那么好。樊佳佳是你知道的，你觉得，如果她不能考足球上大学的话，还能怎么办？她现在是要认真学习了，可这就能保证她十个月后有大学上吗？当然，现在应该是差不多的，可要是名额里没有她呢？”
王一静张张嘴，她想说怎么会没有，樊佳佳是绝对的主力，但她虽然重生回来也还是一个正宗的傻白甜，到底不是真的智商有毛病，何况或多或少也听到过队里的一些议论，知道这些名额不可能全部给她们，那要是樊佳佳点背，还真有可能轮不上。
“还有……”
王一静看向她，张盛抿了下嘴，没有接着说。
“队长？”
“不是我不给你说，就是说了也没用……”
“那你也要给我说。”
张盛还有点犹豫，王一静上去开始晃她的胳膊：“队长，好队长呢……”
张盛顶不住了，她一方面觉得王一静这个动作很有点怪异，一方面又觉得无法拒绝，她有些不自觉的甩甩手，但王一静哪里会让她甩开？王·小公主，修炼了二十多年，就这项撒娇的技能到了大成的境界！可怜张盛要是后来修炼有成的白骨精也就罢了，现在她就是一个正宗的钢铁直女，一下就不行了。
“你别摇别摇了！”
“那你要给我说。”说完又继续摇。
“说了也没用……好吧，咱们女足的环境是越来越恶劣了。你看咱们打市赛了吗？是，就算打市赛，大概率也是咱们和十中出线，可就没有这个过程！而省赛呢，也没有小组赛。这到了国家大赛，没有分区也就罢了，还是直接进入到了淘汰赛，这好像是咱们少打了几场，但其实，是对咱们越来越不重视。”
王一静慢慢张开了嘴，张盛笑了笑：“过去大家只知道政策上有扶持，今天你一说企业，大家就比较上心了，也许自己用不到，但说不定就能给别人用到？你不用有压力，企业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，就像老倪说的，咱们往上踢，总能什么都有了。”
王一静用力的点头。
“现在，你能放开我了吧。”
王一静松了一下手，随即又将她抱得更紧，张盛翻了个白眼：“你还有什么事？”
王一静把头在她坏里埋了埋，张盛在她头上敲了一下：“有事快说。”
王一静其实是没什么事的，她就是突然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。她其实是知道女足是不受重视的，她这么一个早先对足球没有任何兴趣的人也知道中超，知道亚冠，还隐隐的知道一些男足的各种消息——虽然几乎都是不好的，可也知道，不用特意去搜集，就能知道。
但女足的，她几乎就没听到过！
会知道铁中有女足，还是因为铁中的男足，而十中六中的女足，上一世她完全没有印象。所以她对未来的计划就是上学，虽然这个计划非常不完善，可也想到了。而足球呢？就是踢吧！张盛早先踢，那她也踢。都踢到这种程度了，不踢也不行啊，有这么一个系统，也要踢。
而说就在足球上有什么发展，没有想过……为什么没有想？她都有这么多资源了，为什么还不想？因为她天生头脑简单，还是因为，其实内心深处知道，是没有发展的？
这么想着，她就觉得鼻头有些发酸，她可以在足球上没有发展，但张盛呢？樊佳佳呢？苏莉呢？
是，张盛学习好，干别的也能取得成绩，可是，她是这么的热爱足球！
铁中都说她的训练量堪比张盛，觉得她对足球的爱也是这样，但她自己非常清楚，是不一样的！
她这种训练量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任务，张盛，就是热爱！
这么想着，她把张盛抱得又紧了一些，还可怜巴巴的又叫了一声队长。
张盛本来还想往她头上敲的，这就敲不下去了，她想了下，揉了揉她的头：“我就说不给你说的。”
“那你要给我说！”
“好好好，那你别郁闷啊，反正这也是改变不了的。”
“改变的了！改变的了！就改变的了！”
“好好好。”
“队长你就糊弄我！”
张盛无语望苍天，然后提溜了一下她的耳朵：“你给我洗澡去吧！”
王一静到底松开了手。
她们今天的比赛并不辛苦，可也不能说多轻松，而且在刚才，倪教练还让她们做了一点简单的训练。
这倒不是倪教练严苛，而是她们明天，就没时间训练了。
本来按照铁中领导的意思，是六号打完比赛就回去的，倪教练坚持着让多订一晚上，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如果能打到六号，那最起码也进了十六强，全国十六强，还不值得一晚上住宿？正好也进行爱国教育。什么爱国教育？升、旗啊！咱们也不要求什么颐和园啦故宫啦，就给学生们进行一下爱国思想教育都不行吗？
她说前面的，铁中领导还能不在意，这到了后面，就没办法了——这一次他们进了全国大赛，是一定会有相关报道的，主教练也藏不住了……嗯，虽然拿省赛冠军的时候也给提了名字，但这一次是，只要成绩不是太差，总会给主教练一个采访的。
虽然那太离谱的话就算倪教练说了八成也报道不出来，可现在还有什么网络！
最后铁中领导层几经犹豫，就是赢了，那就再住一晚上，输了，当天就回来吧！
倪教练对这个结果不是太满意，也知道这是极限了——这也是为什么她三号同意去围着外面看看的另外一个原因，那时候她也对第三场比赛没什么信心。
不过结果总是好的，他们赢了？那还客气什么？
因为这个原因，大家练起来也很有劲头，倒要让倪教练提醒，不要太过了，这一天的训练，就是保持一下感觉。
所以她们吃完火锅回来，是先进行过训练的，当时王一静就想问的，但健身房人多，就没问，一直憋着，然后，这就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，张盛王一静惯常躺到了床上，但过去秒睡的王一静则睡不着了，她也不是故意去想张盛的那些话，可是那些话就不断的在她眼前出现，然后，她不由自主的就发散联想了。
上一次张盛大学没有再踢球，是不是就是看不到未来？
但张盛是真喜欢足球啊……不过，女足好像也真没有什么未来？
想到这里，王一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，还有憋屈——凭什么！凭什么！凭什么？！
为什么女足就要没有未来？不也一样有世界杯吗？不也一样有奥运会吗？可为什么，就好像不会引起任何关注？她们不够努力吗？但不还有铿锵玫瑰吗？
想到这里，就是越发的难过，是的，还有铿锵玫瑰，但也好像只有铿锵玫瑰了！
在那之后，好像就再没有任何关于女足的报道了！
王一静把被子又拉了拉，咬了下牙，她要……想想办法……嗯，明天她就找机会去问问她哥！
嗯，虽然有了主观能动性，王小公主还是习惯性的有事找父母兄长了……
而现在王一恒就是兴奋了。
一来，他妹妹又赢了比赛！
全国八强啊，多不容易啊，照这个势头，她妹妹说不定真能制霸全国！到时候说出去，啧啧，排场！
二来，他明天终于可以和他妹妹汇合一下了。
早先王一恒说要来给王一静投喂，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忽悠她，给自己妹妹买吃的，还不是天经地义的？什么，有同住的，那给同住的也买一份，或者给关系好的也买一份。
和王一静一样，王一恒早先也是没在物质上有过什么匮乏的，早先他父母还坚持男孩子要艰苦一些，固然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思，零用什么的给的并不多，但他现在都上大学了，所在的又是经济非常发达的地区，生活费就给的比较充足，当然还没办法和真正的富家子弟相比，但在他们班里，也属于不错的了。何况他是来看王一静的，他父母就又给了他一笔，别说只是投喂一点食物，就是带着出去玩，也没什么问题。
但王一静是来比赛的！
是集体行动！
王一恒买食物，能买全队的吗？别说不能，就算能，倪教练也不能让他这么干——别的家长都没跟过来，都没干这事，就王一静这么干了。是，这其实是个好事，但也有可能有隐患。
所以干脆就拒绝。
吃上不行，玩上也不行。
还是那句话，王一静是来比赛的，出去玩，不上场吗？
这话倪教练并没有完全说明，但从过去，王文博有什么应酬都会带着王一恒，他高中毕业后更是详细教导过，所以虽然还生涩，王一恒也懂了点社会人的关系。这几天，也就在王一静要上场或者下场的时候同她打个招呼，连酒店都没在一起。
这表现倪教练也非常满意，这一次要去看升、旗就主动问了——王一恒虽然没在这个四星级，但也就在附近，可以一起坐大巴车过去，嗯，王一恒激动，也有得到了认可的一部分原因。
第二天，大家就一起去看了升、旗，他们去的早，一开始没什么人，谁知道到了时间，哗啦啦的都是人，也亏得他们人多，然后又占了前排，否则，还真不知道要被挤到哪儿了。
王一静本来对升、旗是没什么感觉的——幼儿园的时候就有这个，后来一路上学，每周一都会升，实在也看多了，可是在这里，看着这么多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幕，她突然，就有种不一样的感觉。
国歌响着，红旗慢慢的升旗，天边一抹隐隐的亮，她忽然的，就有种冲动，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，直到仪式结束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：“要是，咱们也能让国旗升一次就好了。”
这话声音不大，但却像一道惊雷，在王一静的耳边炸开，又像一滴水，就那么荡入到了她的心田。
让国旗，升一次……让国旗，升一次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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