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禀告将军,燕指挥使差小人先来回报,此番梁山之骑,四处在奔,跟了几路,往东往北皆有,往南也有,一时着实辨别不清……”
时迁拱手站在议事堂前,最后还有话语:“燕指挥使说,还请将军……治罪。”
苏武叹了口气,只说:“宋江吴用之辈,长进得快啊……”
可不长进得快?前几个月,还都是新手出村,菜鸡上阵,而今,已然不比寻常了。
燕青这回,真栽了。
苏武还问得一语:“朱贵那边如何说?”
时迁脸上有苦:“他……也不知其中详细,正也告罪连连,让人带了话,只说他使尽浑身解数,不得其中详细,请将军一定莫要怪罪。”
事以密成,显然宋江吴用,真的察觉到了梁山之中有奸细内应,即便不笃定,也真的开始防备内应之事了。
“你去传信燕青,让他们都回来吧,人手都留在梁山周近就是,且看梁山贼军之动向。”苏武摆摆手,又说:“速去就是。”
时迁拱手一礼,转身快去。
苏武起身,先看了看校场上来去操练的士卒,便往府衙中去。
要打仗了,便也要知会一番程万里,把当前局势说与他听,这种沟通,苏武一直都有保持,只为不生嫌隙。
也让程万里充分知情,程万里一直说自己知兵事,便也要让他真正成为一个知兵事的人,不说如何深知如何高明,但至少要让程万里对于兵事真有一个基本的素养。
所以,苏武得给程万里不断培训,有时候禀报分析战事,就是在培训领导。
苏武也把自己所想,充分与程万里说得明白。
程万里便是唏嘘一语:“子卿啊,真没想到,你竟是为我考虑到了这般地步,小人物难当啊,你我不过都是棋子,何日真能出将入相……”
“所以,下官担忧京东城破之事……”苏武也说担忧,未发生的事,从来不能打包票,此来一说,还有一个目的,就是想问问程万里可还有一些对策没有?
毕竟,官场,政治,程万里比苏武更多经验。
程万里皱眉想了想,慢慢点了点头:“你既然已想到这般地步了,那我就再点你一点,本也不是什么机密要诀,有些事,其实一点就通。”
苏武心中一喜,看来程万里还真有对策,便是来问:“还请相公指点。”
程万里眉宇一拧,面色中起了几分凶恶,只答:“哪处城破,便是哪位相公……”
程万里又顿,眼神看向苏武。
“如何?”苏武心中一紧。
程万里语气发冷:“便是哪位相公之罪也,你自去罗织,我来禀奏,罗织要清晰清楚,那位相公更要……罪大恶极,你可懂得?”
这一点拨,苏武岂能不懂?
找人背锅,还得背大锅,如果锅小,就得把锅往大里做,如果锅大,就得把锅往死里做,这就是罗织……
苏武不是不懂,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官场赤裸裸的倾轧之凶狠,头前苏武未想到,只因为他屁股还低,脑袋也就不高,这跟聪明与否没有关系,就是没有经验没有见识的原因。
谁来罗织?
自是苏武来罗织,谁家城破,自就让苏武去罗织,问一问当地军汉,问一问当地百姓,问一问当地官吏……
就要有一个罪大恶极的背锅侠,一切都好,所有人都好,只因为他一人,全部因为他一人,所以城破。
这还真是个极好的对策,如此一甩,便是京东两路制置使程万里,那也没什么问题了,连失察之职都算不上了……
苏武点着头:“下官明白了……”
“所以啊,你别急,别忧,万事皆有解法,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就行。”程万里当真还有几分沉着镇定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“遵命。”苏武拱手一礼,学会了……
只是这一手,苏武有些忐忑不安,心中有几分犹豫。
比如,若是宗泽这般人在一地为官,贼势太大,官军羸弱,无奈城破,也要这么罗织罪名给宗泽?
先不想这些,苏武告辞去,回到营中,便是要直接开始准备了,车架,辅兵,粮草,箭矢物资……
军中五千兵,此番至少带走四千,留一千人,操练新兵是其一,主要还是要防守东平府,梁山如今贼势太大,贼人太多,不得不防。
如今,苏武对梁山之贼也有些没耐心了,若不是因为还要等高俅再来一遭,苏武此时必然就要主动起来了。
军中里正在准备,过得两日,东平府里有人来了。
卢俊义,亲自带来了许多刀笔吏,更重要的是带来了一个客人,此人名叫许贯忠,直接就到军中来见。
苏武立马到得军营门口来迎,看着门口三四十人,多是读书人模样,心中自是大喜,卢俊义这个兄弟,真是交得对。
便是苏武还没上前去见礼,已然开口大喊:“杜兴,快去正店里订下厢间,全部都订下来。”
杜兴飞身快去,苏武上前拱手:“兄长来得真是时候,兄长快请,诸位快请。”
卢俊义哈哈笑着,先不动,而是转身与众人来说:“诸位,我没骗你们吧?我这兄弟,待人接物,有礼有节,且为人豪爽,忠义非常,最是没那些官员架子,与人相交,从来真诚,诸位同请!”
便是满场众人,本多有忐忑,卢俊义如此一语,个个皆笑。
众人一并入了军营,苏武还不断与众人介绍起军中诸般之事。
卢俊义也时时帮腔:“这一彪强军,天下少见,头前你们只听我说,而今,都是亲眼,都看看,从来不假,我这兄弟治军啊,那真真是一顶一的好。”
卢俊义说着话语,更也去看那许贯忠,苏武也顺着卢俊义的眼神去打量此人。
此人年岁不小,至少三十二三,这人面容周正,胡须打理得井井有条,身上衣冠却并不显得华贵。
身形不高,体格不壮,乃至胸口还解了两扣,一边领子耷拉下去,显得有些不正式不正经……
却是看起来又不让人嫌弃厌恶,甚至还有一种出尘之感。
苏武只打量,并不攀谈,只等卢俊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,自会正式介绍。
苏武又带着众人在军中四处去看,连军汉的住宿之处,也让他们看看,乃至各处伙房里中午的饭食,都去看看……
苏武慢慢来说,卢俊义是不断帮着说:“如何?诸位?如何如何?我家这兄弟,待军汉都这么好,何况待旁人?这般待人,我兄弟麾下这彪人马,何以不强?”
众人皆是附和:“来的时候,还想着是卢员外的面子不好拂去,便来走走就是,不好自就回了北京,真到此处一看,苏将军果非常人也!”
“是啊,这份月俸,已然动人,但我等虽然不得功名,但也是读书人,自有风骨,若是心中不喜,岂能委屈?当真此来一看,卢员外着实不打诳语,甚好甚好……”
卢俊义又来言:“你别看我兄弟长得高大壮硕,我兄弟也是读书人,你们啊……嘿嘿,莫要小瞧了人,岂不知,前几日,北京城里楼宇间,唱了新词,是那李大家的夫君赵相公所编撰,其中,好几曲呢,就出自我家兄弟之手。”
“当真?”
“还有这事呢?”
“哎呦,苏将军竟是与李大家还有交情,失敬失敬……”
卢俊义一脸自得,捋着胡须笑着。
苏武倒也不尴尬,拱手左右:“无事之事,玩闹而已……”
便是有人来说:“诶,将军这可不是玩闹了,赵相公可也不是一般人,与赵相公合编一集,那着实不是凡人。”
苏武一时还有些纳闷,也不知这话是奉承之语呢?还是真心如此?
赵明诚有这么大的名气吗?或者,倒也听说,赵明诚是金石大家,也就是一类铭文、石碑、篆刻的考古学家。
在这方面的造诣上,赵明诚堪称绝顶,是治学之大才,与之前的欧阳修并称“欧赵之学”。
只待苏武再看左右之人听到这件事后,都换了个表情,苏武陡然明白,自己似乎真蹭到流量了。
这词集已然在北京传唱了,看起来传唱规模还不小,这事,完全出乎意料,要说李清照的集子到处传唱,那倒是正常……
只听卢俊义又笑:“只道我这兄弟是武夫?嘿嘿……尔等啊,小觑人也,与我这兄弟衙门里行走,算是你们的运道了……”
就看左右之人,此时皆是拱手来礼,一礼与苏武,一礼与卢俊义。
“多谢卢员外。”
“将军海涵,我等有眼不识泰山,今日得见,失礼了。”
其实倒也没什么失礼,只是这些人兴许刚才心中有几分失礼而已。
苏武拱手也笑:“诸位愿远来相助,是苏某的福气。”
众人闻言,便都是笑脸。
也有人说得一语:“我还说呢,一个粗鄙武夫,岂能如此治军?”
这话,真不好听,但也就是这个时代之人的心中理念。
众人又往那议事堂里落座,奉茶来吃,众人各自闲话,便也说这里好那里好,这差事不错,又说东平府不远,回家也要不得多久。
也有人说,只管这边安定了,便把家眷接过来……
苏武心中,其实喜悦,这一班人来,真是给苏武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问题,也是管理问题。
天下可以马上取,但从来不能马上治,不说其他,信息来去,数据整理,只能靠读书人,靠不了拿刀的人。
管理学,就是信息来去,就是数据整理。
拿刀的人,做不来这些事。
只待午间招待一番,又请众人去军衙,朱武张真领了去安排。
苏武回了军中议事堂,卢俊义来了,带着许贯忠一人而来。
在故事里,许贯忠何许人也?精通各种语言,走遍天下各地,天下山川地貌皆在其胸中,更是富有远见卓识,每每出言,从来一言贯穿过往,乃至好似看到未来。
田虎求过他,他不干。他倒是帮过宋江一二,随手一指,随口几语,就能解决宋江遇到的大困难,但宋江要留他,他也没干。
上午在军中来去,许贯忠是一言不发,刚才午间大宴,许贯忠也是没有什么多言。
此时卢俊义带着许贯忠与苏武独自会面,苏武自是有礼有节,起身去迎,抬手请坐。
许贯忠便也拱手来礼,寒暄之后,说得一语:“在下看将军治兵事,着实不凡,麾下军汉,精气神远远不同于别处。”
“许先生自是见多识广。”苏武这是开场白,接下来,便是要想办法留住这个谁都留不住的大才。
“算不得什么见多识广,只是这双脚步,走过太多地方。卢员外百般请我来此,说是出游走走,我岂能不知员外之意?却是将军见谅,我本是逍遥之人,随遇而安,怕是难在一处久居……”
许贯忠已然拱手谢罪了,很抱歉。
卢俊义倒是脸上有尴尬,把许贯忠弄来,他也是下了功夫的,还真几番哄骗之语,好似也没骗到人,人家只是不戳穿罢了,却也配合,真来了。
苏武笑着摆手:“世间有奇人,便是见上一见也好,许先生喜欢四处游走?东平府岂能不来走一走?那八百里水泊,也算奇景,自也当走一走……”
许贯忠闻言,似也当真心中一松,便笑:“那在下就放心一些了,承蒙相邀,自当一游。”
这事有点难了,人家已然拒绝了,苏武倒也从未有过那种几言几语,人家就纳头便拜的想法。
刘备请诸葛,还得三顾茅庐。
苏武也知,这种人,要么不给你干,要是真给你干了,那一定给你往死里干。
想办法就是,苏武再开口:“像先生这般的人,想来便是见过天下事,想的也是要见识天下事,如此,便是心中所乐。”
许贯忠闻言倒是愣了愣,立马来答:“未想,将军知我也,便是见天下之奇观,见天下之熙攘,见天下事,见天下人。”
“我说一词,先生听一听?”苏武笑着来说。
“请!”
“体验感,体验之间诸般味道,是也不是?”苏武问。
许贯忠听得眉头一皱,重复一语:“体验感?这个词倒是新鲜,倒又不难理解,身体力行,一一验证,正是此理,将军当真知我也。”
说着,许贯忠眉头已松,脸上带笑。
苏武立马试探一步:“名山大川,先生已然体验过了,世间冷暖,先生大概也见识得多,有一事,兴许先生还不曾真正体验。”
许贯忠已然就笑:“将军莫不是说上阵打仗?”
苏武被戳穿,但不尴尬,哈哈大笑:“正有机会看一回。”
许贯忠看了看卢俊义,卢俊义只是苦笑在脸,抬手比了个请。
许贯忠便也来笑:“倒是愿意见识一二,将军啊,见识归见识,来日将军可万万不要强人所难。”
“这是哪里话,交得一友,岂能不是互相尊重敬重?”苏武拱手一礼。
许贯忠连忙起身也是一礼:“将军这个好友,在下交了。”
苏武已然也起身,这就算是进了一大步。
卢俊义更是来笑:“好好好,二位若是成为至交,便是再好不过,也不枉费我这番心思。”
却见门外,时迁来了,飞快奔进来,却是左右一看,并不开口,只是等候。
苏武大手一挥:“只管说来……”
时迁点头,再看了看另外两人,又看了一眼苏武,见苏武再点头。
时迁才开口:“禀将军,梁山之人动了,皆从后山出寨,源源不断在出,却是分了好几路去,有四路往东,一路往北……”
苏武眉头一皱:“拢共有多少人手?各路人马多少?”
时迁立刻就答:“拢共怕是有三万余人,其中北去一万,东边四路,各有五六千左右。”
苏武立马就知,这是四处开打,便就是仗着人多势众,甚至已然超出了苏武头前的预料。
北去一万,这一支人数最多,当是直往曾头市去,因为曾头市本就不弱,还比莱州登州之地要强不少,乃至曾头市比起莱州登州,也要富庶。
那其他四路往东,十有八九,就是莱州登州,密州潍州,如此半岛四州。
何以梁山此番如此一把梭哈?
苏武一拍脑门,对啊,反正他苏武肯定要去坏事,苏武麾下人马不多,只管坏得一路也好,坏得两路也罢,与其慢慢来,何必一次性把能打的目标都打一遍?
何必还分什么前后,再分什么两次三次?
就是要让他苏武来个疲于奔命,四处难顾,便是乱中取胜,破得一个州府就赚,破得两个州府,那就多赚一个,破得三处,那就是大赚特赚。
至于死伤之事,宋江吴用已然如此豁出去了,还在乎几千人死伤?
梁山何曾缺人?缺的就是钱粮物资。
如此一番,若是还让苏武获罪被贬,岂不更是“曲线救国”之良策?这便是战场上不必打赢苏武,政治上把苏武打趴下,也是一样。
此时,苏武再想通几番,便是知道头前,自己还是少想了一些,宋江吴用之辈,竟还能超出预料之外。
就听时迁还来说:“将军,贼人此番大大不同,并不翻山越岭昼伏夜出,皆是直接在官道上狂奔不止。”
苏武心中镇定几番,已然开口:“快,速派快马,带信去青州秦总管,若是贼人来打青州,便让他们闭门不出,不必求战,若是贼人不打青州,便教他起兵速去潍州与莱州之地,定要全力去救。”
说着话语,苏武已然坐在案前,奋笔疾书,一封书信,言简意赅,交给时迁速速去办,也要先往程万里那里盖个大印。
此番定要靠秦明一会,旁人靠不住,秦明一定靠得住,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,只管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使之命,哪怕慕容彦达心中有什么想法,也拦不住秦明执意要出兵。
便是苏武又大呼:“李成,击鼓击鼓,开拔开拔!先就近往兖州、忻州、密州方向去。”
李成进门拱手,话语也无,转身就去办事。
随后,苏武又转了笑脸:“许先生,此番,说来就来,同去见识见识?”
许贯忠点了:“同去就是。”
苏武陡然又问:“许先生就不怕我此番出征,战阵是一败涂地,生死难料?”
许贯忠哈哈笑来:“若是如此,在下岂能还跟着去?将军这个好友,又能交?”
还别说,许贯忠还真有东西,就是在军营里逛逛,与苏武随意攀谈一二,便真的相信此去不会有安全问题。
苏武闻言就笑:“许先生当真见多识广,更有识人之明。”
卢俊义莫名也来一语:“兄弟,此番我也同去。”
“兄长也要见识见识?”苏武笑问。
卢俊义嘿嘿一笑:“这不,我向来喜欢凑热闹,江湖热闹凑得太多了,倒是乏味,上阵打仗,岂能不也见识见识?放心,大名府那边我都交代清楚了,误不了兄弟的那些买卖事。”
“走!”苏武抬手一挥,三人立马出门,只管马匹牵来,前军列队先走,物资之类,辅兵在后慢慢来运,已然准备多日,当真说走就走。
只待大军行起来了,卢俊义前后去看,便是一语惊叹:“兄弟竟是又多了这么多马来。”
“六千之数。”苏武并不遮掩。
“真是难以想象啊,昔日里,初见兄弟,便是五百匹马都让兄弟为难不已,而今,短短时日,竟是有了六千之多,兄弟成事,着实非旁人可比。”
卢俊义惊叹着,不仅惊叹苏武的六千匹马,也惊叹苏武如今的家底深厚,那些物资,铁甲,兵器……
若是不如此靡费治军,苏武岂能不也是首富人家,这份身家也来得太快了。
“其中,不也多有兄长之帮衬?”苏武说得认真。
“我那帮衬,与今日这般情景一比,算不得什么……”卢俊义摆着手,心中是那由衷的佩服。
便是卢俊义又问:“适才,兄弟让人去救潍州莱州,兄弟自己领兵,便是往兖州忻州密州方向去,皆是往东,那贼人往北还有一支上万大军,兄弟何以不救?”
苏武倒是不急着答,而是看向许贯忠,但也不开口。
倒是许贯忠看到苏武的眼神来,当真开了口:“员外啊,如今贼人所想,便是要让苏将军捉襟见肘,四处难救。那往北去是最强一部,十有八九是去那曾头市,曾头市不是州府城池,便也不那么重要,而那曾头市,本也名声在外,势力也大,当是能撑得住贼军围攻。反而是那东边州府,兵马废弛,久不见战阵,乃必救之地也,此权衡之下,将军无奈之举。”
苏武笑得出声:“先生说我知你,先生便也知我!”
卢俊义点着头:“哈哈,你们两个聪明人之间,自是互相知晓,倒是我,只有一身武艺……”
许贯忠却来说:“员外只是以往不曾想过这些事来,员外岂能不是聪明人?不是聪明人,又岂能是大名府首富人家?”
卢俊义笑道:“首富人家,不过都是江湖上朋友的抬举,真说起来,那大名府不知多少人比我豪富,便是那点钱财,也是江湖兄弟脸面上赚来的,不值一提。”
卢俊义答完话语,却是又说:“兄弟,此番我既然来了,便也当让我上阵一番,如何?”
苏武只管点头:“好说,到时候,兄长随那轻骑来去就是,当真上阵,可万万要小心才是,到时候兄长至少也要穿个胸甲。”
“那我就得令了!”卢俊义拱手一礼,好似也成了军中一员军将。
许贯忠此时却在频频回头去看,也有话语:“军中看的时候,看的都是日常,此时行军再看,这彪人马,四千之数吧?当真威武雄壮,再有将军舍得的本钱,甲胄军械兵刃,无一不是精良,在这般年月,如此不惜本钱治这般强军,将军心思里,想得远啊……”
苏武闻言,便是有意来问:“想得远?倒是未曾多想,只想着贼寇要剿,便要强军。不知许先生说想得远,是何事?”
许贯忠看了看苏武,笑道:“将军,我去过辽国,甚至也出过燕山,去过草原,去过辽东……”
苏武显出几分惊讶。
卢俊义便是来说:“兄弟,当真之事,许先生可是连契丹语都能说得,草原白达旦的话语,也能精通。昔日我走那私马,许先生还帮我联系过辽国那边的人。”
苏武慢慢点头:“哦……那许先生当是看得远的……兴许比我还看得远。”
许贯忠便是来笑:“所以,将军何必如此藏着掖着,莫不好友当面,不可信也?”
苏武点了头:“倒是多想了一些,许先生大才也,高明得紧,直看人心之事。”
苏武此时,真满意,对许贯忠满意到了极顶,此人,还真不是吹出来的,更不是浪得虚名,真是见识过全天下之人与事。
许贯忠便是来问:“将军多想了哪些?”
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,马匹微微近一些,只说一语:“许先生又以为我多想了哪些?”
许贯忠微微蹙眉,再看苏武,有直白:“莫不是宋辽要战?”
苏武坐正身形,微微点头:“许先生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,却还有更远,许先生既然连辽东之地都去过,那可有想过某些事来?”
许贯忠面色一惊,再看苏武,慢慢来说:“我是走了天下之地,所以猜过一些天下之事,将军竟是不出东平府,竟也猜得出天下之事?”
苏武只答:“不是难事,史书万代,历历在目,从来如此,一个循环套着另一个循环,走了匈奴会来突厥,走了突厥会来契丹,走了契丹,自会有人再来……”
许贯忠忽然拱手一礼:“将军才是绝顶之才也!”
苏武接了一语:“所以啊,求贤若渴,治兵也急……事事逼迫,夜夜难眠。”
许贯忠点了头,不说话,却皱眉,还起身往后去看,看那绵延不见尽头的出征大军……
苏武也不说话,只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往前去。
卢俊义倒是不多言不好奇,也不凑过去偷听什么,只觉得这两个聪明人,说点私事,就让他们说去……
良久之后,许贯忠说了一语唏嘘:“天下兴亡,从来是那兜兜转转,你方唱罢我登场,一朝天子一朝臣,将军何必如此未雨绸缪……如此杞人忧天?”
苏武点头直接来说:“嗯,先生此语,极是!当个隐士,自是最好,寻个山清水秀之地,一居便是一世,一世过去,哪管他天下如麻洪水滔天。”
隐士说的是谁?
说的正是许贯忠,苏武笃定,许贯忠“看到了”许多未来事,他是人微言轻无奈也好,只求逍遥逃避也罢,这厮,最后真就躲在深山里做了隐士。
苏武就是故意如此来说,说的是人心。
那聪明绝顶的人心,真就这么心安理得?真就夜里梦来,梦不到山河破碎国破家亡?天子蒙难,百姓如猪羊?
如果真是这般,苏武再如何三顾茅庐,那也是白费力了,没有什么意义,往后也不必努力什么了,就让他去。
如果不是这般,这番话听来,只问许贯忠,难道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?
苏武甚至知道,此时此刻的许贯忠,已经把隐居之地都找好了,甚至已经开始动手建设了,若不是早早知晓乱事将至,岂会如此去做避世的准备?
说完话语,苏武倒也不看许贯忠。
许贯忠脸上,已然是眉头皱了又松,松了又皱。
却有一语:“将军何必如此揶揄?”
苏武也有一语:“若是如那世人不知,浑浑噩噩,倒也无妨,若是已然心知,先生还要出门来走,要么呢,就是心有不甘,想看看这世人可还有得救,可还有人会去救,要么呢……不会是先生缺钱吧?那隐居一世,想来耗费也多,先生若是缺钱,一份厚礼,自当备下,先生带去,避去洪水滔天,便可一世无忧,也免得先生辗转多地,四处去筹。”
苏武显然是更说怪话。
攻守易型也,头前,是苏武求贤如渴,礼下于人。
此时,换了形式,苏武主动出击,且看许贯忠如何招架。
许贯忠如何招架?
他尴尬一笑:“将军说笑了……”
“我不是说笑,你这好友,我认下了,话语说出,定不反悔,先生若缺钱,不必先生来说,先生走的时候,我自备下重金。先生且看我上一战阵,看看我还可救不可救,再来定夺去留之事!”
苏武完全主动了。
不必拖拉,一锤子买卖,许贯忠不外乎在出世与避世之间做抉择。
若是出世,就要让许贯忠看到某种希望,苏武展示给他看,让他自己决定。
不仅是展示战阵勇武,更是苏武已然展示了他于世事人心的手段。
苏武便是一直试探,陡然摸到了脉搏,立马下药方,出招稳准狠。
许贯忠此时答得一语来:“兴许不单单要看将军上一阵,而今贼势如此,京东两路,处处有难,一片乱局,一个不慎,朝廷怪罪下来,将军自身难保也,何谈将来?若是此局不稳,何谈天下如麻?”
“好,那就当个赌约,且看这京东两路之乱局,我平不平得,如何?”苏武转眼去看,目光如刀。
许贯忠陡然答得爽快:“好,就看此局,与将军一赌。”
许贯忠话语说得激动,卢俊义听到一耳,转头来问:“怎么了?赌什么局?什么赌局?”
苏武哈哈一笑:“与许先生闲聊,行军无趣,随便说说。”
许贯忠也点头,却换了个话题:“员外,你说贼人为何放着最近的州府不劫,非要往远地去?”
卢俊义笑着来说:“还能为何?兔子都不吃窝边草,人呐,除非饿急了,不然又何必吃窝边草?贼人也要人心,也不想周近日夜都是敌人,全民皆敌,还如何安睡?说不定,那贼人有余粮,还当救济一下周边百姓,如此,岂不多几双探子的眼睛?多几个遮掩的去处?”
许贯忠笑着看向苏武:“将军你看,卢员外能为大名府首富,那也不是易于之辈。”
“都说了,我那首富之名,乃是江湖虚名,当不得真。”卢俊义连连摆手。
落夜,宿营。
苏武亲自检查各处岗哨,问得巡逻细节,许贯忠当真时刻跟随身边,看着苏武到处忙碌。
也看军中扎营诸事……
一夜无话,再起,再走,赌约已定,许贯忠自看他自己想看的,想了解的。
苏武不必多念,一心战事与局势,做好自己的事。
这一锤子买卖,成与不成,就看苏武发挥了。
那许贯忠出世还是避世,也看苏武发挥了。
这不是什么情义,更不是什么利益,其实,有那一股子美好与高尚,难得如此,苏武已然乐在其中。
那许贯忠,必然也乐在其中。
大军从官道,过得兖州,一路无事,过得忻州,一路也无事,眼前,就要到密州了。
密州其实很大,乃是京东两路最大的一州,能有大多呢?兴许是三个东平府那么大,不免就是个地广人稀。
但这里其实有名,昔日有那苏轼苏学士,他在这里,左牵黄右擎苍,锦帽貂裘,千骑卷平冈,也说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
苏轼是被贬至此,呆了两年,这里,有时候,便是那官员放逐之地,也就说不上什么富庶了。
可惜了,如今这里,早已没有了千骑,乃至昔日苏轼在此说千骑,也不过是句夸大,百骑都难。
显然,头前有一伙大贼,四五千人,已然就在密州城下。
苏武来得极快,之所以先选此地来救,是因为此地最近,他要救几处,自是由近及远。
心中便也担忧,那赵明诚可千万不要弃城而逃,一定坚持到他苏武赶来。
贼人似也知道身后有官军赶来,到了密州城外,并不立马攻城,而是大建营寨,寨栅高耸,壕沟深挖。
似乎有要在这里与官军长久对峙的心思。
只待苏武赶到一看,倒也不必多想,想来那宋江与吴用的军令就是如此,哪里有官军,哪里便就地建寨对峙,拖住官军就是。
一处拖住,别处便能得手,乃至安然而回,料的就是苏武人手不多,孤木难支。
当真就是以自己的优势来打苏武的劣势,你打你的,我打我的,着实是最高明的军事战略,牺牲一些人也不在话下。
苏武此番,甚至不知那贼寨里何人为主,便是只管打马往那城下去,只在城外不远也下寨,必须下寨。
也有事要做,要钱。
密州知府姓黄,大名黄皓,苏武立下军寨,进城去见,也带许贯忠。
城中之人,先见几千大贼,再看几千官军来救,看到苏武,岂能不是高兴得涕泪俱下?
那黄相公在衙门里见得苏武,不等苏武先拱手拜见,只管上前牵着苏武的手:“苏将军,你可来了,快快快,快快退贼!”
苏武倒也还是拱手:“相公放心,我此来,自是击贼而来。”
黄皓连连点头:“好好好,再好不过,我自亲上城楼,为将军擂鼓助威。”
苏武也不拖沓了,只管开口:“多谢相公,只是此来仓促,军中钱粮之事,多有欠缺,相公也知,而今军将难带,士卒也是难使,焦急远来,军中更是抱怨连连……”
就说到这,苏武看着黄皓。
黄皓也看着苏武,只等苏武再说。
唉……
苏武心中只想,你这厮,怎么这么不懂事呢?惯例,一二百年的惯例啊,给钱就出兵啊!
你这是当的什么官?这点人情世故也不懂?那慕容彦达都懂得。
苏武唯有再说:“还请相公支用一些,以赏士卒,如此安抚军心,便可堪用!”
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。
黄皓脸上,那是恍然大悟:“哦,这事啊,备了备了,府衙早早备下,正欲赏赐将士,一共三万贯,将军速速取去支用就是,还请将士们奋勇击贼,一定要把贼人击退远走,不可再来犯也!”
苏武眉头就皱。
这他妈又是三万贯,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?
四千大军,两千多辅兵,车架无数,马匹带了六千,骑的骑,拖的拖,拉的拉。
三万贯?
难怪这黄皓混到密州来当知府了,该!
苏武一脸为难再开口:“相公有知,三万贯,此来六千四百余人,一人五贯钱……还有六千匹马,还有人吃马嚼,兵器箭矢……唉……赏赐去,五贯钱,何以让将士们卖命啊……”
不是苏武非要当坏人,实在是黄皓这厮不上道。
就看黄皓,惊慌的脸上,更有为难:“苏将军,密州贫瘠之处也,府衙里……拿不出更多了……”
苏武真是无奈,只管开口:“还请相公去把城中大小富户都召集起来,我与他们见一见。”
若不是时间紧迫,苏武还真就出城去等着,让城里的人自己慢慢来,看看到底谁急。
奈何,时间不等人,黄皓实在不堪用,苏武只得自己上了,赶紧拿钱,赶紧了事,再去莱州。
赵明诚啊,你可千万不要弃城而走!
(兄弟们,汇报一个大喜事,我成了二级作者,奔走相告!可喜可贺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