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,傅家大宅。
一道惊雷,让原本就睡的不安稳的舒言立刻便醒了过来。
习惯性地伸手去摸,摸到的,却不是傅珩尧那温暖而坚硬的胸膛,而是小然肉嘟嘟的小脸。
是的呢!
傅珩尧今晚不在家,去了海上田园的故事现场,现场保证救援工作最大可能地顺利进行。
一侧头,哪怕隔着厚重的窗帘,窗外道道的闪电,仍旧那么清晰刺眼。
打开床头灯,看着缩在身边睡的正香的女儿,舒言低头亲了亲小然的发顶,然后掀开被子,蹑手蹑脚地下了床,往落地窗前走去。
来到窗前,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,窗外,狂风大作,电闪雷鸣,一场暴风雨,眼看就来临了。
像S市市这种滨海城市,每每到了盛夏的季节,便会时不时的来一场暴雨,甚至是台风。
只是,老天为什么要选在这样的时候来一场暴风雨,这无疑不是在加大救援的难度嘛?
轻抚自己高隆起的肚子,舒言来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下,看着窗外时不时划过的闪电,还有窗外被狂风吹的快要拆腰的树木,心中难安,再无法入眠……
……
早上六点才过,小然便醒了,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在房间里找着舒言的身影。
当看到舒言从地窗前的沙发里时,小家伙开口第一句便问的便是,“小寒,爸爸呢?”
听到那软糯糯的声音,舒言侧头看去,小然已经爬了起来,正要滑下床来。
舒言起身过去,单膝跪在地毯上亲了亲女儿,“爸爸有工作要忙,不在家里。”
“唉!”小家伙竟然格外老深地深叹了口气,格外同情地看着舒言道,“爸爸工作老是那么忙,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啦?”
舒言不由“噗嗤”一声,立刻便被女儿逗笑了。
“那我们刷牙洗脸,吃完早餐然后去看看爸爸,好吗?”
“嗯,好。”
……
当舒言牵着小然下楼的时候,老爷子和老太太早就坐在偏厅里了,两个人都盯着偌大的电视屏幕,看的格外认真。
电视新闻里报导的,不是别的东西,正是傅氏海上田园坍塌故事的救援现场。
站在老爷子和老太太身后不远处,舒言也认真地看了起来。
据现场新闻报导,发生坍塌的时候,实际被困工人有117名,现在已经成功救出了93名,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轻微伤,只有少数的重伤,暂时还没有发现有死亡的,所有受伤的人,都已经第一时间被送去了医院治疗。
现在,因为昨晚半夜的暴雨,极大的加重了救援的难度,导致仍有24名工人被困在下面,生死未明。
好在,整个新闻的报导,都没有对傅氏或者傅家的任何一个人进行指责和批判,都是现场实际情况的报导,从播放的画面里可以看到,即使天空仍飘着细雨,但是很多的消防武警还有专业的救援人员,以及傅氏集团的工作人员,都在现场,极力地救援,没有任何人怠慢松懈。
从画面里一个忽然闪过的镜头里,舒言立刻便捕捉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。
高大挺拔,欣长如玉!
虽然画面一闪而过,可是舒言却看的清楚,傅珩尧黑硬的短发和身上烟灰色的衬衫,已经被打湿了大半,黑色的西裤和皮鞋,上面沾满了泥巴,可是,他却仿若全然没有察觉般,那样匆忙地从画面里急步走过。
“爷爷,奶奶。”
像是才看到老爷子老太太般,站了好一会儿后,小然才开口叫他们。
听到声音,老爷子老太太回头,这才发现了她们母女俩。
“爸,妈,早!”
“小寒,你怎么就起来了呀?”老太太注立刻便站了起来,走向舒言,拉住她的手,关切地问道,“昨晚上没睡好吧?”
舒言浅浅笑着点头,“有一点。”
老太太知道她怕打雷,傅珩尧昨晚又不在,所以,她没必要隐瞒老太太。
“那把小然给我,你再去睡会儿?”
舒言摇头,“不用了,我想吃了早餐,去事故现场看看。”
老爷子看着舒言,眉头拧了拧,虽然他心里清楚,舒言想去事故现场,更多的,是想去看看傅珩尧,因为刚才闪过的画面,舒言看到了,他也同样看到了。
不过,却还是劝道,“外面在下雨,事故现场又那么乱,你还是别去了,珩尧他一个大男人,没事的。”
“是呀,小寒,你挺着这么个大肚子,去了珩尧还要分神照顾你,你就别去了。”老太太也劝道。
“爸,妈,没事的,我就坐在车上,不下去。”舒言坚持道。
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,她也就心安踏实了。
老爷子紧抿着薄唇轻叹口气,既然舒言都这么说了,他也没有再反对。
“爸,妈,你们有打过时境的电话,找过他吗?”这时,梁美芝由佣人推着进来了,也不看一旁的舒言,只着急地问老爷子老太太道。
“怎么,出了这么大的事情,你还要打电话给他,叫他回来陪你吃早餐不行?”老爷子看梁美芝一眼,忽然就格外没好气地道。
“不是的,爸,……”
“老头子!”老太太不由地嗔老爷子一眼,又转身安抚梁美芝道,“美芝呀,出了这么大的事情,时境他肯定是在事故现场,珩尧也在呢,你不用担心。”
梁美芝摇头,着急地解释道,“不是,爸,妈,昨天晚上开始,我打时境的手机,就一直联系不上他的人了,刚才我问了他的助理,助理说,从昨晚凌晨起,就没有再见过他了,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。”
老爷子对梁美芝这个儿媳妇,可以用“失望至极”四个字来形容,但是,她毕竟只是傅家的媳妇,不是女儿,不是老爷子脾气上来想随便打骂就能打骂的,所以,老爷子只是没有再理会她,而是转头继续看他的新闻。
老太太则是看了老爷子一眼,尔后,微不可逆地叹了口气,语重心长地道,“美芝呀,事故现场那么多人那么乱,助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人,恰好手机又没在身上,或者没电了,都说不准,你就别瞎操心了,时境现在是集团的总裁,出了事,他是第一负责人,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,你就放心吧!”
看着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态度,梁美芝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,极力解释道,“爸,妈,这些我都知道,可是我这心里呀,就是特别慌,总觉得时境会出什么事。”
“哼!他出事!”老爷子一听梁美芝这自私自利,不顾上百号工人的生死,只想着傅时境的话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,瞪向梁美芝怒斥道,“你怎么不好好想想,傅氏成立五十年来,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事故,可偏偏时境接任集团才刚到三个月,集团有史以来耗资最大的一个项目,就发生这样的事情,整个地下赌城坍塌,一百多号人被埋,我和珩尧动用全部的关系,请了那么多的专业人士前去救援,稳住所有的媒体和社会舆论!到了现在,还有24个人被埋在下面,生死不明!你怎么就不去关心一下,那被埋的24个工人是不是还好,是还是还有命回家陪他们的家人吃一顿饭,却只在这里时时刻刻惦记着时境这个不负责任的始作俑者。”
“爸,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时境,时境他……”
“够了!”
梁美芝想要替傅时境辩解的话音还没有落下,老爷子便怒吼一声打断了她,然后看一眼不远处的老太太和舒言,还有小然,语气缓了缓道,“去吃早餐吧,吃了早餐,我也去事故现场。”
说完,老爷子也不等谁,直拨便怒气冲冲地往偏厅外走。
“小寒,爷爷生气了。”
小然看着那样气冲冲走开的老爷子,不禁缩了缩脖子,弱弱地对舒言道。
舒言看着女儿笑了笑,牵着她的小肉手道,“那小然去陪爷爷好好吃早餐,哄爷爷开心,好不好?”
“嗯,好!”
“美芝呀,你就别担心了,呆会你爸去了现场,他一定会让人去找时境的啊!”
老太太知道,梁美芝也算个命苦的女人,三十多岁没了丈夫,自己还变成了残废,一辈子都不能站起来走路。
所以,在家里,老太太都是尽可能的对梁美芝好,不要让她感觉到在家里受任何的委屈。
老太太的话都这样说了,梁美芝若是再多说什么,那便显的她的十分不懂事了,所以,即使她再担心傅时境,也只能生生忍住,点了点头,回了老太太一声“好”。
老爷子老太太或许不知道,但是她知道,自从傅时境接任集团总裁之后,便患上了不眠症,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。
因为傅时境的书房,就在她卧室的上面,有时候半夜,她甚至是都能听到楼上的地板上,传来摔东西的声音。
等第二天,傅时境去公司了,她去傅时境的书房看,就会发现,他书桌上的烟灰缸里,堆满了一整缸烟蒂,书房里,到处弥漫的也都是呛人的烟味。
傅时境以前是不抽烟的,现在,一个晚上却能抽那么多,那不是心情极度压抑的原因是什么。
甚至是,很多时候,他都直接不回来,说是睡在公司里。
有一次,她让傅樱去公司给他送晚餐,甚至是发现,他居然用刀片割自己的手腕,而且,是隔开了好几道口子,每一道口子,都鲜血淋漓。
每一次,她想找机会跟傅时境说会儿话,傅时境却总是以工作太忙为理由,对她最简单的一声问候之后,便离开了,完全不给她这个母亲任何说话的机会。
她知道,傅时境虽然嘴巴上不说,可是,他恨她这个母亲。
恨她从他十几岁开始,就不断地告诉他,舒言是他的杀父仇人,让他不许喜欢上舒言。
恨她为了老太太名下的那些股份,却突然让他去主动追求舒言,并且娶舒言为妻。
恨她调换了他和舒言的孩子,最后导致两个孩子都惨死。
恨她逼他和舒言离了婚。
更恨她让他娶了穆芊。
也许,他还恨她,一直都强烈地希望他能接管整个集团。
他恨她,一直操控着他的人生,按照着她的想法去活……
可是,他恨她这个母亲,却从来不说,只默默地全部压抑在心底,让自己痛苦难受……
想到这一切,梁美芝不禁低下头去,有眼泪,砸了下来。
或许,真的是她的爱,太自私,以母爱的名义,亲手将傅时境,推进了一个痛苦的沼泽里,越陷越深……
吃过早餐,舒言和老爷子一起去海上田园的事故现场。
虽然现场有傅珩尧和傅时境两个傅家可以主事的男人在,但是老爷子是集团的董事长,也是傅家和整个集团最大的主人,不管因为什么,他都势必要去现场的。
老爷子和他的秘书,坐在前面的车上,舒言则带着小然,坐在后面的车上。
当两辆车缓缓开进海上田园,靠近事故现场的时候,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高吼一嗓子,说傅氏的董事长来了,围在事故现场外围的媒体记者,像一窝蜂一样,汹涌而致。
舒言坐在车里,虽然从外面,是看不到车里的任何情况的,但是,她几乎是下意识地,便将坐在身边的女儿护进怀里,防止她被这蜂涌而来的媒体记者,还有那不断闪烁的镁光灯吓到。
“小寒,他们是什么人?”
不过事实上是,是舒言想多了。
我们的小然可是名符其实的大家闺秀,虽然才三岁多,但是什么大场面没见过,所以当舒言担心地将她护进怀里的时候,小家伙却好奇地探出头来,看向外面将他们的车围的水泄不通的媒体记者,好奇地打量着,一丝丝害怕都没有地问道。
女儿的大胆,倒是让舒言欣慰,也放心多了。
“他们是记者,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了,他们就会去采访报导,所以,我们才能每天只要看电视报纸,就知道全世界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“哦!那他们是要采访我们吗?”小然立刻便明白过来,又好奇地问道。
舒言摇头,“不是!我们不能下车,要不然爸爸会担心我们的,就不能好好工作了。”
这回,小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了,而是安静地坐在安全坐椅里,晃着两条小短腿,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车窗外一个个兴奋的媒体记者们,一脸探究的小表情。
前面的车上,车才停稳,老爷子和他的秘书便下了车。
看到下车的老董事长,所有媒体记者的镜头和话筒,都对准了他。
可能是老爷子想要故意引开这一群媒体记者,尽管媒体记者一下子抛出了十来个问题给他,可是,老爷子却一个也没有回答,只是在保镖的开道下,拄着拐杖走向正在实施救援的事故现场,而所有的媒体,则一路跟随了过去。
像是有心灵感应般,虽然没有任何人通知傅珩尧,舒言来了,可是,他只是瞄到老爷子后面的那辆属于傅家的车,便可以肯定,里面坐着的人,一定是舒言。
正好这个时候,所有媒体记者的注意力,都放在了老爷子的身上,傅珩尧和身边的几位现场指导救援的指挥人员说了两句,然后便往舒言坐的车走去。
因为下了大半夜的暴雨,现在,天空都还飘着毛毛细雨,他的浑身上下,都湿的差不多了。
好在是夏天,他的身体素质又够好,暂时没什么问题。
车里,舒言看着几十米开外,正朝他们走过来的男人,眼眶,莫名就有点热热的。
明明她的眼前,是一片繁忙的救援画面,可是,她看到的,除了那个坍陷下去的巨大的坑,便只有傅珩尧这一个人。
他脚上原本的黑色皮鞋,已经全部被黄色泥巴给裹住了,不见了原来的颜色,就连裤腿上,也都沾满了泥巴,湿透的衬衫上也有不少,甚至是连头发上,都有泥巴。
傅珩尧是个有洁癖的人,就连瑞贝卡躺了一下的床单被褥,他都要换掉,可是,眼前一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样子,舒言却没有在他的脸上,看到一丝的介意与不自在,他仍旧是他,清俊高贵而优雅,跟个王者般。
不管他身上的鞋子衣服有多脏,他在她的心里仍旧都是那个,高大如神祇般的男子,是她的依靠,她的心中最爱,她的天,她的地,她的一切。
“小寒,爸爸去玩泥巴了吗?”小家伙看着浑身是泥的傅珩尧,不解地问道。
舒言一瞬不瞬地离她们越来越近地男人,摇头道,“不,爸爸去救人了,所有身上沾满了泥巴。”
“小寒,爸爸救谁?”小然抬起头来看向舒言,好奇地问道。
舒言低头看女儿,很认真地回答道,“救这个城市的建设者。”
——城市的建设者?!
小然不懂,微微皱起小眉头看着舒言,聪明的小脑筋,开始飞速运转。
看到车窗外已经走近的男人,舒言已经顾不得身边的女儿,立刻便推开了车门,想要下车。
只不过,她的一只脚还没有着地,就被大步过来的男人给拦住了。
“别下去,在车上呆着!”
舒言蓦地抬头,刹那映入她眼帘的,是男人染了疲惫的刀削斧刻的绝俊面庞,还有他那双温柔却又灼亮的深邃黑眸。
没有了那扇车窗玻璃,舒言才发现,他的发梢和下颚上,竟然都在滴水。
“老公。”
舒言唤他一声,下意识地便伸手过去,握住了他的大掌。
他向来温暖宽厚的大掌,此刻,竟然一片冰凉。
眉心一蹙,低头看向他的手,他的手上,也沾了好多的泥。
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,舒言的另外一只手也过去,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,想给他一点点温暖。
“老公,你的手好凉,我给你带了干净的衣服,还有防风衣,你到车上来换上吧?”
明明站在眼前的男人,完好无损,可是,舒言却忽然好心疼好心疼,只想拉着他上车来。
傅珩尧五指收拢,大掌握紧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,沾满泥土的大拇指指腹,像抚摸这世界最最珍贵的珍宝般,轻轻地一遍遍摩挲过她的手背,看着她,柔声道,“不换了,换了呆会儿也会脏,你先回去吧,这里人太杂太乱了。”
舒言抬头看着他,努力扬了扬唇角,笑着道,“你长时间穿着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,要是感冒生病了怎么办?”
傅珩尧笑了,“如果生病了,我就可以回去躺着休息,你来照顾我就好了,这样不好吗?”
舒言狠狠瞪他一眼!
真不知道,这家伙的大脑是什么构造,这种时候,他竟然能笑着跟她开玩笑。
“我是个大肚子孕妇,你要是生病了,我才不照顾你。”
“爸爸,这是小寒和我给你准备的衣服。”
这时,小然抓了一件傅珩尧的衣服出来,正好,是一件黑色的防风衣。
傅珩尧看到,笑着接过了女儿手里的衣服,然后俯身下去,啄了啄舒言的红唇,再次叮嘱道,“乖,小然和妈妈先回去吧!”
舒言抓着他的手不肯放,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傅珩尧笑,“你不是说,一个工人都不能少嘛!等那24个还被困在下面的工人救出来了,我就回去。”
舒言眼眶莫名地再次一瑟,眼里竟然氤氲起淡淡的水汽来。
“那大概是什么时候?”她忽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,固执地问道。
傅珩尧格外暖人地一笑,“快了,半天应该差不多了。”
舒言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,“嗯,那我们回家等你。”
……